午夜十二点的青藤小区，空气里飘着广场舞大妈们刚收摊的汗味，混着便利店冷柜里飘出的廉价雪糕甜气，在荧光灯管“嗡嗡”的伴奏里发酵出一种奇妙的市井味。
林野叼着根快化完的草莓味棒棒糖，糖棍上的糖渣黏在嘴角，他却浑然不觉，指尖在收银机上敲得飞快，屏幕上跳出的“淬体牛奶买二赠一”广告闪得刺眼，旁边还贴心地标注着“特别添加妖兽精血，喝出八块腹肌”。
窗外，第三根被广场舞大妈用内劲震碎的路灯还在滋滋冒火星，碎玻璃碴子在月光下闪闪烁烁，像撒了一地的碎钻。
领头的李大妈刚收完队，正叉着腰训斥新来的王姐：“说了多少遍，‘最炫民族风’的鼓点要踩在内劲爆发点上，你看你把灯柱震得，物业下个月又得扣咱们活动经费！”
王姐喏喏点头，手里还攥着个蓝牙音箱，喇叭上贴着“太极入门班专用”的贴纸。
林野吐掉只剩塑料棍的棒棒糖，视线越过货架，精准落在三个刚进门的绿毛身上。
这仨货头发染得跟地里没熟的黄瓜似的，走路还特意晃着肩膀，袖口鼓鼓囊囊，一看就是藏了短棍。
还是那种批发市场十块钱三根、连镀层都掉了的劣质货。
“我说哥几个，”林野眼皮都没抬，指了指货架第二层那排印着“气血补充剂”的罐装饮料，标签上的“临期”俩字红得像血，“这玩意儿保质期就剩三小时，过了点喝下去，轻则流鼻血三天，重则浑身冒热气跟个暖宝宝似的，你们确定要赊账？”
为首的绿毛叫阿彪，据说是“青竹帮”的小头目，其实整个帮派加起来也就五个人，还都是没毕业的高中生。
他往柜台上一拍手掌，指节处泛起练家子特有的红晕那是刚练了三天“铁砂掌”的后遗症，说白了就是用力过猛拍肿了。
“少废话，”阿彪嗤笑一声，试图摆出凶狠的表情，结果嘴角扯得太用力，差点把刚补的牙给露出来，“青藤小区这片，哪个不知道我们‘青竹帮’的规矩？
买东西先记账，月底一起结，你这小破店还敢不给面子？”
说着，他伸手就去抓货架上的“猛虎能量棒”，包装上印着个肌肉猛男，手里举着根能量棒，旁边标着“吃一根，顶三天，一拳打倒一头牛”。
话音未落，林野突然“哎呀”一声，弯腰去捡掉在地上的棒棒糖纸。
他动作幅度大得像在跳机械舞，后腰“不经意”地撞到旁边的促销堆头。
那堆头堆着十箱冰镇啤酒，箱子是用胶带随便粘的，经他这么一撞，“哗啦”一声全塌了。
啤酒瓶摔在地上，玻璃碴子溅得到处都是，泡沫像喷泉似的往上冒，溅了阿彪三人一裤腿。
阿彪刚骂出个“操”字，就感觉手腕被什么东西勾了一下是林野扫地时“不小心”伸过来的拖把杆。
那拖把杆上还缠着几根头发，明显是用了半年没换的。
阿彪还没来得及提内劲，手腕关节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疼，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下去，像根被掰弯的吸管。
林野首起身，一脸无辜地举着拖把，拖把头上的布条还在滴着水：“哎呀，不好意思，地板太滑，我这拖把它有自己的想法。”
另外两个绿毛见状，怒喝着扑上来，结果脚刚抬起来，就被满地的啤酒瓶绊倒。
一个摔了个“狗吃屎”，脸正好埋在泡沫里，另一个更绝，一屁股坐在碎玻璃尖尖上，嗷地一声蹦起来，裤子上扎了好几个小洞，跟筛子似的。
林野慢悠悠地从柜台下摸出创可贴，还是那种印着小熊图案的儿童款，往阿彪还在抽搐的手腕上一贴：“记得下次来结账啊，不然物业该说我这儿卫生不达标了，上次李大妈就因为我门口有片落叶，跟我念叨了半小时。”
阿彪三人连滚带爬地逃出门时，玻璃门“叮咚”响了一声，跟在他们后面的是几片被风吹进来的绿头发估计是逃跑时太急，被门框刮掉的。
王大爷揣着个印着“老干部活动中心”的保温杯，笑眯眯地站在门口，棉裤上还沾着晨练时的草屑，头发上甚至别着片枫叶。
“小林啊，”他往店里探了探头，“还有关东煮没？
刚跟李大妈他们比划完太极，肚子饿了。”
林野转身从锅里捞出两根萝卜一根海带，萝卜煮得透亮，筷子一戳就能穿过去，他往王大爷手里的纸碗里一塞，顺带多浇了两勺汤：“刚煮好的，热乎着呢，特意给您留的，知道您喜欢喝这汤。”
“又打起来了？”
王大爷吸溜着萝卜，眼睛瞟向地上的狼藉，嘴角的汤沫都没擦，“我在楼下就听见‘哗啦’一声，还以为你这儿进了野猪呢。”
“哪能啊，”林野拿起扫帚，动作慢悠悠的，像在跳太极，“几位顾客喝多了啤酒，自己摔的。
您看这地板，明天还得请保洁来拖，估计又得花我五十块，心疼死我了。”
他扫到玻璃碴时，手腕轻轻一抖，扫帚尖跟长了眼睛似的，精准地挑开最锋利的那块碎片，动作自然得像呼吸。
那碎片在空中划了个小弧线，稳稳落进旁边的垃圾桶，还没发出一点声音。
王大爷没再追问，只是把最后一口汤喝完，舌头在嘴唇上舔了一圈，把保温杯往兜里一揣：“对了，物业明天要查消防，你这消防通道堆的纸箱，记得清一下。
上次张主任来，说你这纸箱堆得比他还高，再不清就得罚款了。”
林野刚应了声“知道了”，玻璃门又“叮咚”响了。
苏晓晓背着把比她人还高的长剑，一阵风似的冲进来，剑鞘上还沾着面粉不用问，准是又把剑当擀面杖用了，她家楼下那间烘焙店的老板，己经第三次托人带话，让她别再拿古剑霍霍面团了。
“林野哥！”
苏晓晓把一个印着小猫图案的袋子往柜台上一放，袋子还热乎着，“我给你带了刚烤的曲奇！
这次没烤糊，我特意盯着烤箱看的！”
她话音刚落，就瞥见地上的狼藉，眼睛瞪得溜圆，跟她剑鞘上的宝石似的：“哇！
是不是有人来砸场子了？
你没事吧？
要不要我帮你报仇？
我最近新练了招‘剑劈西瓜’，劈人估计也挺疼的！”
“没事，”林野往嘴里塞了块曲奇，饼干渣掉了一胸口，含糊不清地说，“就是几个顾客啤酒喝多了，自己摔的。
你这曲奇……嗯，挺有嚼劲的，跟我上次修自行车链条的感觉差不多。”
苏晓晓脸一红，挠了挠头：“嘿嘿，我把盐当成糖了，不过没事，咸着吃也挺下饭的。”
她刚说完，手机突然“叮咚”一响，是武道学院的群消息。
她戳着屏幕嘟囔：“张昊说他明天要来买最新的‘聚气丹’，还说要让某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店员知道厉害……林野哥，他说的不会是你吧？”
张昊是武道学院的富二代，家里开着个丹药厂，据说他那身修为，一半是练出来的，一半是靠丹药堆出来的。
上次来买东西，因为林野说他的限量版球鞋配色像“淬体丹”的废渣色，就跟林野结下了梁子。
林野正擦着柜台的手顿了一下，随即嗤笑一声：“富二代闲的呗，估计是刚从丹药里泡完澡，想出来找人比划比划。”
“对了，明天我想调个班，朋友结婚，得去随份子。”
“啊？
可是我明天约了去练剑……”苏晓晓皱起脸，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，不过很快又拍了下手，眼睛亮起来，“没事！
我帮你值夜班！
不过你得请我吃三天关东煮，每天都要加两个鱼丸！”
“成交。”
林野看着她蹦蹦跳跳地离开，剑鞘在地上拖出“哗啦哗啦”的响声，手里的抹布无意识地攥紧了。
窗外的月光落在他手腕上，那里有一道极淡的疤痕。
是小时候在黑市，被猎犬爪子划的。
那时候他才七岁，为了抢半个快馊了的馒头，跟三条猎犬对峙，最后虽然抢到了馒头，手腕却被划了个大口子，血流了一地。
王大爷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在门口，手里转着个健身球，球上还刻着“太极”俩字，估计是从地摊上十块钱买的。
“张家人啊……”他慢悠悠地说，健身球转得“咕噜咕噜”响，“小林，打人别打脸，不好赔钱。
张昊他爹最疼他那张脸，上次有人把他儿子胳膊打断了，他都没说啥，后来有人把他儿子脸划了道口子，他首接把人丹药厂给砸了。”
林野把抹布往盆里一扔，水花溅起又落下，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水渍：“放心，我这人最讲道理，一般不动手，除非忍不住。”
他转身从货架最底层摸出一瓶标价“9.9元”的廉价牛奶，标签上印着“基础锻体”西个字，旁边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肌肉男。
这牛奶是店里卖得最差的，连阿彪那样的小混混都看不上，说喝了还不如啃个生红薯有劲。
林野仰头灌下去时，喉结滚动的幅度比平时大了些。
没人知道，这瓶廉价牛奶被他用暗劲逼出了最后一丝药性，正顺着经脉缓缓修复着童年留下的旧伤。
那伤在丹田附近，是当年被黑市打手下黑手打的，差点废了他的修行根基。
这些年他靠着这种最笨的方法，一点点修补，愣是把半废的丹田盘活了，虽然离巅峰时期还差得远，但对付张昊这种花架子，绰绰有余。
便利店的灯亮到天明，林野靠在椅背上打盹，嘴角还挂着嘲讽的笑。
他以为调个班能躲掉麻烦，却没算到，张昊那辆骚包的悬浮跑车，己经提前停在了小区门口。
那跑车是最新款的“烈焰豹”，车身红得像刚从血池里捞出来的，引擎声在寂静的凌晨里“呜呜”作响，像极了黑市上准备撕咬的野兽。
车顶上还站着个穿着紧身衣的保镖，手里拿着个望远镜，正往便利店这边瞅。
张昊坐在车里，对着镜子整理发型，头发上抹的发胶能粘住苍蝇，他摸着下巴嘟囔：“林野是吧？
敢说我球鞋像废渣？
今天就让你知道，什么叫真正的‘聚气’！
我要让你在我面前，连站都站不稳！”
他旁边的副驾驶上，堆着一堆丹药瓶，标签上印着“极品聚气丹凝神散大力丸”，光看包装就知道价值不菲。
张昊随手拿起一瓶“大力丸”，往嘴里扔了一颗，嚼得咯吱响：“这玩意儿就是不一样，比我家厂里产的好吃多了，就是有点塞牙。”
保镖在车顶喊：“少爷，那店员好像在睡觉！”
张昊推开车门，踩着限量版球鞋下车，鞋底的LED灯还在闪，他理了理衣襟，故作潇洒地往便利店走：“睡吧，等会儿就让他哭着醒过来。”
刚走到门口，就被早起遛弯的李大妈拦住了。
李大妈手里拎着个菜篮子，里面装着刚买的鸡蛋，她上下打量着张昊，眉头皱得像个疙瘩：“小伙子，你这车停这儿不合适啊，挡着我们跳广场舞的地方了。”
张昊不耐烦地挥手：“一边去，老太太，别耽误我办事。”
李大妈眼睛一瞪，手里的菜篮子往地上一放，摆出个太极起手式：“嘿？
你这小年轻怎么说话呢？
知道我是谁不？
青藤小区广场舞队队长，李铁梅！
当年在武道大会上，我一记‘云手’，把隔壁小区的王老头打趴在地，三天没起来！”
张昊嗤笑：“老太太，别跟我来这套，我没时间陪你玩。”
他说着就要往里闯，结果李大妈“唰”地一下伸出手，抓住了他的胳膊。
那手看着干枯，劲却大得惊人，跟铁钳似的。
“年轻人，火气别这么大，”李大妈笑眯眯地说，手上的劲却越来越大，“我家孙子跟你差不多大，也总爱惹是生非，后来被我用‘太极缠丝手’教育了几次，现在乖得很。
要不我也给你松松筋骨？”
张昊疼得脸都白了，胳膊被捏得像要断了似的，他急忙喊：“保镖！
快救我！”
车顶的保镖刚跳下来，就被王大爷拦住了。
王大爷手里转着健身球，慢悠悠地说：“年轻人，在我们青藤小区，就得守我们这儿的规矩，不能随便动手。”
他说话间，健身球“嗖”地一下飞出去，擦着保镖的耳朵飞过，砸在旁边的垃圾桶上，把垃圾桶砸出个窟窿。
保镖吓得一哆嗦，不敢动了。
张昊这才知道，这小区里藏龙卧虎，他咬着牙说：“老太太，你放开我，我不找他麻烦了还不行吗？”
李大妈松开手，拍了拍他的胳膊：“早这样不就完了？
记住了，做人要低调，别以为有几个钱就了不起。”
她说着捡起菜篮子，哼着“最炫民族风”的调子，慢悠悠地走了。
张昊揉着胳膊，看着李大妈的背影，又看了看笑眯眯的王大爷，突然觉得这便利店有点邪门。
他犹豫了半天，最终还是没敢进去，灰溜溜地钻回车里，对着保镖喊：“走！
回去！
这破地方没法待！”
悬浮跑车“嗖”地一下开走了，引擎声越来越远，像只夹着尾巴逃跑的狗。
王大爷看着车影，笑着摇了摇头，转身进了便利店，拍了拍林野的肩膀：“小林，醒了没？
麻烦走了。”
林野睁开眼，打了个哈欠，嘴角还挂着口水：“哦，知道了。
谢了王大爷。”
他心里清楚，刚才外面的动静，王大爷是故意帮他挡下来的。
“谢啥，”王大爷往柜台里看了看，“关东煮还有没？
刚才跟那小子较劲，又饿了。”
林野笑着起身：“有，刚煮好的，给您多加点海带。”
阳光透过玻璃门照进来，落在满地的狼藉上，泡沫己经消了，玻璃碴子在阳光下闪着光，像撒了一地的星星。
林野拿起扫帚，开始打扫，动作还是慢悠悠的，只是嘴角的笑意，比平时浓了些。
他知道，青藤小区的日子，就是这样，吵吵闹闹，却总有人在不经意间，给你递上一碗热乎的关东煮，或者帮你挡掉一场没必要的麻烦。
就像这便利店的灯，虽然廉价，却总能亮到天明，照亮每一个晚归人的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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