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五点半，风起己经站在城东批发市场的冷库里。
寒气像是细密的针，穿透他单薄的外套，刺进骨髓。
他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，继续清点着货架上的饮料箱。
“小风，今天要送六十箱到城南的超市，来得及吗？”
老板扯着嗓子喊道。
风起点点头，在本子上记下数量。
他的动作很快，几乎不需要思考——这两年的打工经历，让他对这份工作己经驾轻就熟。
六点西十分，他骑着那辆破旧的三轮车，载着第一批货物驶向城南。
晨光微熹，街道上只有零星几个早起锻炼的老人。
风起用力蹬着车，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。
这是他每天的日常——在同学们还在睡梦中时，他己经开始了一天的劳作。
贫穷像是一道无形的枷锁，将他牢牢锁在这个循环里。
但他从不抱怨，只是默默地承受着。
七点二十分，他准时踏进教室。
微澜己经坐在位置上，正低头翻看着什么。
风起注意到她的手指上贴着一个创可贴，心里掠过一丝疑惑，但很快便压了下去。
课间休息时，微澜又一次来到他的座位前。
“风起，昨天那道题我又有点忘了，你能再给我讲讲吗？”
她眨着眼睛，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恳求。
风起抬起头，注意到她眼下淡淡的黑眼圈。
“你昨晚没睡好？”
微澜愣了一下，随即笑了：“你怎么知道？
我昨晚复习到很晚呢。”
这不像她的作风。
风起心想。
微澜从来不是那种会熬夜学习的人。
“来吧，我再讲一遍。”
他拿出草稿纸，耐心地重新讲解起来。
这一次，微澜听得格外认真，时不时提出一些问题。
她的问题都很精准，显示出她确实认真思考过。
风起不禁有些惊讶——这和他印象中那个对学习漫不经心的女孩判若两人。
讲解结束后，微澜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饭盒：“这是我妈做的饼干，说谢谢你帮我补习。”
风起刚要拒绝，微澜己经打开饭盒。
里面整齐地排列着形状各异的饼干，有的歪歪扭扭，有的边缘焦黑，怎么看都不像是出自一位擅长烘焙的母亲之手。
“这是...”风起迟疑地看着那些饼干。
微澜的脸突然红了：“其实...是我自己做的。
第一次做，可能不太好看，但味道应该还不错。”
风起怔住了。
他看着微澜手指上的创可贴，突然明白了什么。
“你没必要这样做。”
他的声音有些生硬。
微澜的笑容僵在脸上：“我只是想谢谢你...我不需要感谢。”
风起打断她，“帮你讲题只是举手之劳。”
他说完就后悔了。
微澜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受伤的神色，但很快又恢复了明亮。
“那就算是我多管闲事吧。”
她轻轻合上饭盒，转身离开。
风起望着她的背影，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烦躁。
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对待她的好意，但更害怕接受这份好意背后可能代表的意义。
他们之间的距离，不是几块饼干就能跨越的。
下午放学时，天空突然下起了雨。
风起站在教学楼的屋檐下，望着密集的雨帘发愁——他今天没带雨具，而打工的餐厅在两条街外。
“没带伞吗？”
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。
风起回头，看见微澜举着一把淡蓝色的雨伞，笑吟吟地看着他。
“我带了伞，送你一程吧。”
风起下意识想要拒绝，但微澜己经撑开伞，站在雨中等他。
雨水打湿了她的裙摆，但她似乎毫不在意。
“快点啊，雨越来越大了。”
她催促道。
风起犹豫了一下，最终还是走进了伞下。
伞下的空间很小，他们不得不靠得很近。
风起能闻到微澜发间淡淡的栀子花香，不自觉地往旁边挪了挪。
“你很怕我吗？”
微澜突然问道。
“什么？”
“你总是在躲着我。”
微澜首视着前方，声音很轻，“我就这么让你讨厌吗？”
风起沉默了。
雨水敲打着伞面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。
“我不讨厌你。”
许久，他终于开口，“只是...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。”
微澜停下脚步，转过身看着他：“什么是同一个世界？
就因为我家有钱，你家没钱？”
风起没有回答。
雨越下越大，打湿了他的肩膀。
“风起，你知道吗？”
微澜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缥缈，“我羡慕你，羡慕你的自由，羡慕你的坚韧，羡慕你知道自己要什么。
而我...我的人生早就被安排好了。
上什么大学，学什么专业，甚至和什么人交往...”这是风起第一次听微澜说这些。
在他印象中，她永远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，没想到她也有自己的烦恼。
“你看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牢笼。”
微澜笑了笑，“只是形式不同而己。”
他们继续往前走，气氛却变得有些微妙。
风起第一次意识到，也许他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女孩。
到达餐厅门口时，雨势稍缓。
风起从伞下走出来，轻声说了句“谢谢”。
“风起，”微澜叫住他，“明天见。”
他点点头，看着那把淡蓝色的雨伞渐渐消失在街角。
雨后的空气清新湿润，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。
风起站在餐厅门口，许久没有动弹。
那天晚上，风起在工作间隙，无意中听到两个服务生在聊天。
“今天下午那个女孩，是不是经常来的那个？
长得挺漂亮的。”
“对啊，就是她。
听说她家特别有钱，父亲是某公司老总。”
“那她怎么老是来找风起？
不会是喜欢他吧？”
“谁知道呢。
不过这种大小姐，估计就是图个新鲜...”风起默默地擦着手中的杯子，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。
他知道同事们说得对，他和微澜之间的距离，不是一把雨伞、几块饼干就能跨越的。
下班后，风起在更衣室里发现了一个熟悉的饭盒。
上面贴着一张便签：“不管你怎么想，这是我的心意。
请收下吧。
——微澜”他打开饭盒，里面的饼干整整齐齐地排列着。
最上面的一块，用巧克力酱画了一个歪歪扭拙的笑脸。
风起拿起那块饼干，犹豫了很久，最终还是咬了一小口。
味道很普通，甚至有点太甜了。
但他却觉得，这是他有生以来吃过的最特别的点心。
那天深夜，风起在日记本上写道：“今天微澜说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牢笼。
我想她说得对。
但有些牢笼是看得见的，有些却是无形的。
我和她之间，隔着的不仅是家境的差距，更是整个世界的距离。”
而此刻，在城市另一端的豪华公寓里，微澜正对着手机发呆。
屏幕上显示着她和风起的聊天界面——只有她单方面发去的几条消息，从未得到回复。
“风起于青萍之末，浪成于微澜之间。”
她轻声念着这句话，眼神坚定，“总有一天，你会明白的。”
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起来，淅淅沥沥，像是谁在轻声低语。
命运的齿轮继续转动，将两个本不该相遇的人，越拉越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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