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下来的日子,杨坚(杨凡的灵魂依旧固执地以此自称,仿佛这样就能守住最后一点来自现代的锚点)过得浑浑噩噩。
他大部分时间躺在榻上,瞪着帐顶发呆,或者闭眼假寐,实则脑子里一片兵荒马乱。
吕苦桃只当他是病后体虚,加上受了惊吓,越发小心伺候,汤药饮食,无微不至。
这关怀让杨凡心里堵得慌。
他上辈子父母去得早,很久没体会过这种毫无保留的、属于母亲的温暖了。
可这温暖是给“杨坚”的,不是给他这个鸠占鹊巢的“杨凡”的。
一种莫名的负罪感缠绕着他。
更让他坐立不安的,是这具身体残留的本能和他自身意识的冲突。
比如,当侍女端来洗漱的铜盆和布巾时,他的手会下意识地想要自己去接,而不是像记忆中那样理所当然地等着人伺候。
比如,吃饭时,他看到案几上摆着的、据说是这个时代贵族才能享用的肉羹和精细面点,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“这玩意儿健康吗?
会不会重金属超标?”
而不是原身可能会有的满足感。
最要命的是语言和礼仪。
他虽然能听懂周围人的话,类似于一种被动的语言包加载,但轮到自己开口,却总觉得舌头打结。
那些文绉绉的、带着特定语境和尊卑色彩的词汇,让他这个习惯了网络用语和首白表达的现代灵魂无所适从。
有一次,一个穿着体面些的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前来探病,大概是府里的属官之类。
那人躬身行礼,说了一串问候和祝福的话,语气恭敬。
杨坚(杨凡)躺在榻上,脑子里飞速运转:“我该怎么说?
‘有劳挂念’?
不对,太生分。
‘无妨’?
好像又太随意。
妈的,电视剧里这时候该怎么回?!”
他张了张嘴,最后只挤出一个干巴巴的:“嗯……知道了。”
那管事明显愣了一下,抬头飞快地瞥了他一眼,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,随即又低下头,恭敬地退了出去。
杨坚(杨凡)清楚地捕捉到了那丝诧异,心里咯噔一下。
糟了,是不是露馅了?
他会不会觉得“公子”摔傻了?
或者……性情大变?
吕苦桃在一旁倒是没觉得太大问题,只是柔声对他说:“坚郎,张管事是府中老人,心是好的,你病中不耐,简单些回话也无妨,只是日后身子好了,还需注意些礼数。”
杨坚(杨凡)只能含糊地应着:“是,娘。”
还有一次,他试图自己下床走走,活动一下僵硬的西肢。
刚站起身,就觉得这宽袍大袖碍事至极,走起路来感觉随时会把自己绊倒。
他想像现代那样迈开步子,却发现这身体记忆里走路的姿势似乎是那种西平八稳、带着特定韵律的步态。
他别扭地尝试调整,结果差点一个趔趄摔回榻上,惹得旁边的侍女赶紧上前搀扶,眼中也带着几分疑惑。
这些细微的、无处不在的差异,像一根根细小的针,不断刺痛着杨凡的神经。
他感觉自己像个穿着不合身戏服的演员,被硬推上一个完全陌生的舞台,台下坐满了目光如炬的评委,而他连台词本都没看过。
他必须尽快“学会”当杨坚。
不是那个未来要当皇帝的杨坚,而是现在这个七岁的、弘农杨氏的嫡子杨坚。
他开始强迫自己观察。
观察吕苦桃说话的语气和用词,观察侍女们行走、行礼的姿态,观察偶尔来看望他的、身份不同的访客之间的互动方式。
他像一块干燥的海绵,拼命汲取着这个时代、这个阶层的行为准则。
他甚至尝试着,在无人时,对着墙壁练习作揖,练习那种带着特定停顿和重音的说话方式。
动作笨拙,语调怪异,他自己都觉得滑稽可笑。
但这关乎生存。
他知道,在这个门阀观念根深蒂固、一举一动都可能被赋予政治含义的时代,一个“举止异常”的贵族子弟,下场绝对不会好。
轻则被家族边缘化,重则……他不敢想。
“混吃等死……”他靠在冰凉的墙壁上,喘着气,苦笑,“想当个合格的废物,也得先学会怎么在这个时代的废物圈子里混啊……”就在他感觉自己稍微摸到一点门道,至少能勉强维持“病中稚子,反应稍迟”的人设而不引起太大怀疑时,杨忠又来了。
这次,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青衫、头戴儒巾、面容清癯的中年文士。
“坚儿,这位是为父为你请的蒙师,吕先生。
你既己好转,明日便开始进学,不可懈怠。”
杨忠的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,带着命令的口吻。
进学?!
读书?!
杨坚(杨凡)眼前一黑。
他一个大学都是勉强混毕业的22世纪躺平青年,要他去学这个时代的经典?
之乎者也?
杀了他吧!
那吕先生上前一步,对着榻上的杨坚微微拱手,态度不卑不亢:“在下吕永,见过公子。
日后当尽心竭力,教导公子诗书礼仪,圣贤之道。”
杨坚(杨凡)看着这位未来的“折磨之源”,嘴角抽搐了一下,努力挤出一个符合年龄的、带着点怯生生和乖巧的表情,细声细气地说:“有劳……先生。”
心里却在哀嚎:历史的车轮,果然连躺平的机会都不给,这就开始碾过来了吗?!
第一步,居然是知识改造?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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