## 枯井藏婴＞五哥为保护战天，故意引开追兵，身中数箭而亡。
＞战天躲入枯井，透过缝隙看见全家被屠戮殆尽。
＞血腥味浓得连井水都染成淡红，他在尸体堆中辨认出每个亲人的脸。
＞那一夜，他发誓要杀尽天下所有负他之人。
---冷。
刺骨的冷，从井壁湿滑的青苔一首钻进骨头缝里。
战天蜷在井底，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，背紧紧贴着冰冷彻骨的砖石。
井口那块半朽的木板隔绝了大部分天光，只有几缕惨淡的月色，和越来越近、越来越嘈杂的脚步声、兵刃碰撞声、还有……他听不懂，却本能感到恐惧的狞笑与呼喝，从缝隙里漏下来。
水很浅，刚没过他的脚踝，却带着一股泥腥和说不出的铁锈味，冰得他牙齿都在打颤。
“别出声，小天，无论如何，别出声。”
五哥把他塞进来时，那双总是带笑的眼睛里，是他从没见过的严厉和……绝望。
五哥的手很大，很暖，用力揉了揉他的头顶，然后猛地将那块破木板盖严。
黑暗吞噬了他。
井外的世界，一瞬间被放大了无数倍。
他听见府邸各处传来的尖叫，短促，然后戛然而止。
听见重物倒地的闷响。
听见瓷器、木器被砸碎的刺耳声音。
火光开始在井口缝隙的那一方狭窄视野里跳跃，把晃动的、扭曲的人影投下来。
然后，他听到了五哥的声音。
“来啊！
狗杂种！
这边！”
那声音刻意拔高，带着一种挑衅的、不顾一切的嘶哑，从院墙的另一侧传来。
紧接着，是纷乱的脚步声朝着那个方向汇聚，还有弓弦震动的声音。
嘣！
嘣嘣！
箭矢破空，尖锐得让人心头发麻。
他听见五哥似乎闷哼了一声，脚步踉跄，但还在跑，还在骂。
更多的箭矢声。
一声重物坠地的声响，很近，似乎就倒在离井口不远的地方。
一切突然安静了。
只有火焰噼啪燃烧的声音，还有某些沉重的、拖拽着什么的声音。
战天屏住呼吸，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，缩在井底一动不敢动。
井口的光线忽然亮了一些，夹杂着晃动的、不祥的红光。
有人走到了井边，靴子踩在碎石上，发出咯吱的声响。
他透过木板边缘一道歪斜的缝隙，能看到一双沾满泥泞和暗沉血色的战靴，还有半截染血的刀锋。
“妈的，跑得还挺快，浪费老子几支箭。”
一个粗嘎的声音抱怨道。
“行了，一个半大孩子，解决了就行。
赶紧的，里头还没搜刮干净呢！”
另一个声音催促。
那双靴子挪开了。
战天的心却没有落下，反而沉得更深。
五哥……他引开了他们……他……他不敢想下去。
外面的喧嚣并未停止，反而像是进入了某种更残酷的阶段。
求饶声，哭喊声，男人的，女人的，老人的……都是他熟悉的声音，此刻却变得如此凄厉和陌生。
这些声音往往响起片刻，便会被更粗暴的呵斥或兵刃切入肉体的可怕声响打断。
浓烈的、甜腻的血腥气，像一张无形又湿透的毯子，笼罩了整个天地，无孔不入地钻进这口枯井。
战天开始干呕，胃里翻江倒海，却什么也吐不出来。
他闻到井水里的那股铁锈味越来越重，他低头，借着那微弱的光，看见原本浑浊的井水，正在慢慢晕开一种诡异的、暗淡的红色。
淡红色的井水，没过他的脚踝，冰冷粘稠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外面的声音渐渐稀落下去。
火光却更盛了，映得井壁一片诡异的昏红。
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拖拽声再次靠近井边。
“扔这里头！
省得挖坑了！”
“扑通！”
一具软绵绵的、穿着锦缎袍子的躯体被重重抛了下来，砸在井底的浅水里，溅起带着血沫的水花，几乎碰到战天的脸。
那身体扭曲成一个不自然的姿势，脸朝上，双眼圆睁，空洞地望着井口那一方被火光染红的夜空。
是管家福伯。
早上还笑眯眯塞给他一块桂花糖的福伯。
战天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腕，用尽全身力气才没有尖叫出声。
咸腥的血味在自己嘴里弥漫开。
“扑通！”
“扑通！”
一具，又一具。
男人，女人，护院，丫鬟……他认得他们每一张脸，记得他们每一个人曾经的样子。
活泼的春杏姐姐，总是偷厨房点心给他的张叔，严肃但会偷偷教他认字的账房先生……现在，他们都变成了冰冷的、残破的、堆积在一起的物事，填塞着这口不大的枯井。
井水彻底被染红了，温热粘稠的血水漫到了他的腰际。
他被挤压在冰冷的井壁和尚且温软的尸体之间，动弹不得。
每一张青白浮肿或狰狞痛苦的脸，都像是烧红的烙铁，烫在他的眼睛里，烫在他的灵魂上。
最后被扔下来的，是几个他无比熟悉的身影。
母亲。
她那件最心爱的、绣着缠枝莲纹的褙子被撕裂，沾满污秽，曾经温柔梳理他头发的手，无力地垂落在血水中。
三叔。
胸膛上一个可怕的血洞，还在汩汩冒着血泡。
……然后，他看到了五哥。
五哥是被首接扔下来的，面朝下，摔在尸堆的最上方。
他的背上，深深嵌着七八支羽箭，像一只被钉死的蝴蝶。
箭杆兀自微微颤动。
战天的目光凝固了。
他看着五哥微微卷曲的黑发，看着他那件因为爬树给自己掏鸟窝而刮破过、又被母亲细心缝补好的蓝色短褂，看着那支支夺命的箭矢……五哥最后看他那一眼，里面的决绝和担忧，此刻无比清晰地重现。
为了他。
都是为了他。
如果不是为了保护他，五哥或许能跑掉的，或许能……无边的恨意，如同井底滋生的毒藤，瞬间缠绕了他的心脏，勒得他无法呼吸，比血水的窒息感更甚。
喉咙里堵着硬块，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，不是因为冷，而是因为一种从骨髓里迸发出来的、毁灭一切的冲动。
井外，胜利者的喧嚣和火焰的噼啪声渐渐远去，最终归于一种死寂。
只有夜风穿过残破庭院发出的呜咽，像是无数冤魂在哭泣。
天，快亮了。
井口缝隙里透进来的光，不再是跳跃的火红，而是一种死气沉沉的、鱼肚般的灰白。
血水慢慢不再温热，重新变得冰冷刺骨。
战天就在这尸山血海之中，在这口吞噬了他所有亲人的枯井底部，慢慢地、一点点地，抬起了头。
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，只有一片近乎麻木的死寂。
那双曾经清澈明亮的眼睛里，所有的童真和温度都己熄灭，只剩下两潭深不见底的、翻涌着血色与黑暗的深渊。
他张开嘴，喉咙里发出嗬嗬的、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，带着血腥气。
他用这沙哑得几乎不像自己的声音，对着这井壁，对着这尸堆，对着这灰白的黎明，一字一顿地起誓，声音低微，却斩钉截铁，带着刻入灵魂的诅咒：“杀。”
“……杀尽…………所有负我之人。”
“……一个……不留。”
誓言落下，井底重归死寂。
只有那淡红色的血水，轻轻晃动着，倒映着井口那一小片苍白的天空，和他眼中再无一丝光亮的、永恒的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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