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节皇城司正堂的檀木案上,玄铁令牌泛着冷光,鬼首的墨玉眼仿佛正盯着陆珩 —— 那是活阎王最嚣张的挑衅:不仅能摸清他的查案节奏,还能穿透皇城司三重守卫,将 “警告” 钉在他的案头。
陆珩指尖按在令牌边缘,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。
他常年握刀的手,连刀柄的纹路都能摸得分明,此刻却摸不透那 “罚” 字背后藏的局。
“查。”
他声音压得极低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,“昨夜百花楼方圆三里的车马痕迹、顾府后门的出入记录 —— 尤其是顾清辞回府后,何时唤过丫鬟、何时换药、甚至后厨买了什么药材,都要一一报来。”
亲卫李默愣了愣,下意识道:“大人,那顾小姐弱得连风都吹得倒,昨夜回府后就咳到后半夜,丫鬟说连水都没喝几口…… 真要查得这么细?”
在他眼里,顾清辞就是个需要人护着的病秧子,哪有半分 “阎王” 的影子。
陆珩抬眼,眸中寒芒扫过:“本官查案,只认证据,不认‘看起来’。”
他想起百花楼里顾清辞 “跌坐” 时,裙摆下若隐若现的、未沾灰的鞋尖;想起她咳血时,帕子上那抹颜色均匀的淡红 —— 太想演的,却又演得太真。
此时的顾府西厢房,顾清辞正对着铜镜调口脂。
那口脂是苏月影特制的,淡粉中混了点云母粉,在光下看会泛出微弱的莹光,衬得她脸色更显苍白却不失气色,恰好符合 “病弱却精心打理” 的闺秀模样。
“殿主,陆珩的人己经去查百花楼的车马行了,连您昨夜坐的那辆青布马车,都被他们翻了个底朝天。”
苏月影靠在窗边,手里把玩着一枚铜钱,语气带着几分调侃。
顾清辞用指尖蘸了点口脂,轻轻点在唇上,动作慢得像在绣花:“让他查。
他若连这点耐心都没有,怎配拆我布的局。”
她顿了顿,想起昨夜陆珩扶她时,掌心传来的、克制的力道 —— 那双手,既没趁势占便宜,也没刻意推拒,倒比那些只会用权势压人的勋贵顺眼些。
“安国公世子那边呢?”
她问。
“您放心,” 苏月影笑得狡黠,“我让御史台的王御史‘无意’撞见赵承宇在百花楼拽着顾莲儿的手腕,今早朝上王御史就参了他一本,说他‘勋贵骄纵,欺压罪臣孤女’,安国公当场就被陛下瞪了一眼,回府就用家法抽了赵承宇二十鞭,现在那小子还在床上哼哼呢。”
顾清辞唇角弯了弯,拿起鬓边的银簪 —— 簪头是空的,里面藏着一小撮碎星兰花粉:“给陆珩的‘惊喜’,赵侍郎那边安排妥了?”
“早妥了。
赵永昨夜用赤炎砂暖炉时,我让人在他窗缝里吹了点碎星兰花粉,保准他今晨一进书房就中招。”
苏月影拍了拍胸脯,又补了句,“不过殿主,您真要亲自去现场?
万一被陆珩看出破绽……”顾清辞拿起食盒,里面是温着的冰糖雪梨羹 —— 她特意加了点安神草,陆珩查案常熬夜,喝了能安神,也能让他对自己多几分 “无害” 的印象:“我不去,谁替他点破那‘急病’的假象?
赵永是当年帮安国公转移赃银的关键人,他一死,安国公必会慌,而陆珩…… 需要一个‘引路人’。”
第二节陆珩刚梳理完顾府的初步排查记录,陈忠就策马奔来,声音带着急意:“大人!
工部赵侍郎死了!
在自家书房,仵作说是突发心疾!”
陆珩猛地起身,玄色常服的衣摆扫过案角的卷宗:“去赵府。”
赵府书房外,家丁们缩着脖子不敢说话,空气中还飘着淡淡的、类似熏香的味道。
陆珩推门而入时,张仵作正蹲在尸体旁,手里拿着银针 —— 银针通体发黑,却只在针尖处有一点灰迹。
“大人,赵侍郎左胸有郁结,指甲泛青,是典型的心疾猝死之兆。”
张仵作垂着头,后背己被冷汗浸湿。
本朝仵作多由贱籍充任,即便他做了三十年仵作,也不敢对勋贵相关的案子多嘴 —— 赵永是安国公的远房表亲,他哪敢深究。
陆珩没看张仵作,目光扫过书房:博古架上的瓷瓶摆得整整齐齐,书案上的奏章还摊开着,砚台里的墨没干,可赵永的右手却蜷缩在袖中,指节泛白,像是死前抓过什么。
更反常的是,窗台下的青砖上,有一道浅得几乎看不见的脚印 —— 鞋尖朝内,鞋底沾着点湿泥,绝非赵府家丁的鞋码。
“陈忠,封了书房,让所有人不许靠近,尤其是暖炉和香炉。”
陆珩的声音冷得像冰,“张仵作,再验一次,重点查他的口鼻和袖口。”
张仵作手一抖,银针再次扎进赵永的袖口,这次却在针尾摸到了点细碎的粉末 —— 莹白色,像极了花粉。
可他刚要开口,就听见门外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:“大、大人……”陆珩回头,只见顾清辞被丫鬟春桃扶着,站在院门口。
她穿了件浅碧色襦裙,裙摆沾了点泥点,鬓边的碎发被汗浸湿,贴在苍白的脸颊上,看起来像是走了很远的路。
食盒被她抱在怀里,手指攥着食盒提手,指节泛白。
“你怎么来了?”
陆珩眉头拧起 —— 她出现的时机,太巧了。
顾清辞像是被他的冷脸吓到,往后缩了缩,声音细得像蚊子叫:“我、我听春桃说大人在这查案,知道大人查案辛苦,常忘了吃饭…… 就炖了点冰糖雪梨,想给大人润润喉。”
她说着,脚步虚浮地往前迈了一步,目光 “无意间” 扫过书房内的尸体,脸色瞬间变得惨白,手里的食盒 “哐当” 一声掉在地上 —— 温热的雪梨羹洒了一地,还溅到了陆珩的靴角。
“啊!”
她惊呼一声,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,手却 “慌乱” 中抓住了陆珩的衣袖。
陆珩下意识伸手揽住她的腰 —— 指尖触到的腰肢细得惊人,隔着襦裙,能感受到她身体的轻颤,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、类似草药的冷香。
他刚要将她扶稳,就听她带着哭腔,声音发颤地喃喃:“那、那位大人…… 袖口的粉末…… 怎么和我在庵堂见过的碎星兰花粉,有点像啊……”第三节“碎星兰花粉?”
陆珩的手指猛地收紧,扶着顾清辞腰肢的力道不自觉加重了几分。
顾清辞 “痛呼” 一声,眼角瞬间泛起红意,陆珩才意识到自己失态,缓缓松了手,却没完全放开 —— 他要看看,这个女人接下来还会说什么。
他蹲下身,指腹蹭过赵永袖口的莹白粉末,指尖传来细微的颗粒感:“张仵作,这是什么?”
张仵作凑过来,只看了一眼就脸色骤变:“这、这是碎星兰花粉!
可碎星兰无毒啊,怎么会……若是遇上赤炎砂的烟气呢?”
顾清辞站在一旁,手攥着帕子,指腹反复蹭着帕角,像是在回忆,“我在慈安庵时,师太曾教过我认药材 —— 碎星兰本身无害,可一旦和赤炎砂燃烧的烟气混在一起,就会生成致幻毒雾,人吸入后会看见最害怕的东西,心脏弱的人,很容易被活活吓死。”
她越说声音越小,最后几乎细不可闻:“我、我是不是不该说这些…… 会不会给大人添麻烦……” 说着,她的眼泪就掉了下来,砸在帕子上,晕开一小片湿痕。
陆珩抬眼,看向书房角落的青铜暖炉 —— 炉盖没盖严,里面还残留着赤炎砂的暗红色碎屑。
他立刻下令:“陈忠,带人与张仵作去验暖炉灰烬,确认是否有碎星兰花粉残留;李默,查赵府近三日的访客,尤其是送过花草或熏香的人。”
所有人都忙了起来,唯有顾清辞还站在原地,像只受惊的小鹿。
陈忠路过她身边时,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—— 这个弱不禁风的顾小姐,竟比三十年的老仵作还懂毒理,实在奇怪。
陆珩走到她面前,目光落在她沾了泥点的裙摆上:“顾小姐从府里来,走的是哪条路?”
顾清辞眼神闪了闪,小声道:“走、走的西街…… 那边人少,我怕被人撞着。”
西街是去赵府的近路,却要经过一片荒园,荒园里恰好种着碎星兰 —— 她故意留下这个 “破绽”,好让陆珩觉得,她只是 “恰好” 见过这种花,而非刻意安排。
“春桃,送你家小姐回府。”
陆珩最终下令,语气听不出喜怒。
顾清辞点点头,转身时,脚步依旧虚浮,却在走到院门口时,悄悄回头看了一眼 —— 陆珩正盯着她的裙摆,眸中带着探究,却没有敌意。
她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:第一步,成了。
第西节皇城司的验房内,陈忠拿着检验报告,脸色凝重:“大人,暖炉灰烬里确实有碎星兰花粉,和赵侍郎袖口的粉末完全一致;另外,赵府的门房说,昨日有个穿青布衫的男子送过一盆‘兰草’,说是赵侍郎托人买的,可那盆兰草现在己经不见了。”
“查那青布衫男子。”
陆珩坐在案后,面前摆着两份卷宗 —— 一份是赵永的,一份是当年顾氏案的。
卷宗里夹着一张泛黄的纸,是十年前的银钱流水,其中一笔 “三千两白银,转至工部赵永名下” 的记录,墨迹与安国公府账房的笔迹一致。
原来赵永不仅是安国公的表亲,还是当年帮他转移贪墨军饷的 “账房先生”。
活阎王杀他,是为了斩掉安国公的左膀右臂。
“大人,顾府那边传来消息,顾清辞回府后就咳得厉害,还请了大夫,大夫说她是受了惊吓,需要静养。”
李默进来禀报,语气带着几分犹豫,“咱们的人就守在顾府门外,她连大门都没出,不像是能安排人去赵府下毒的样子。”
陆珩指尖敲击着案面,节奏沉稳:“明着守,不用藏。
让她知道我们在盯着她。”
他要看看,这个女人在压力下,会露出什么马脚。
“另外,碎星兰和赤炎砂的来源查得怎么样了?”
他问。
“碎星兰多生长在荒园或寺庙附近,京城只有西街荒园和慈安庵有种;赤炎砂是勋贵府中常用的暖炉药材,各大药铺都有卖,很难查源头。”
陈忠回道。
陆珩眸色沉了沉 —— 线索又断了。
可他想起顾清辞说 “在慈安庵见过碎星兰”,想起她腕间的沉香木珠(那是慈安庵的物件),心底的怀疑不仅没消,反而更重了。
这个女人,似乎总能把自己和 “线索” 扯上关系,却又能完美地摘干净自己。
此时的顾府,顾清辞正听苏月影禀报:“殿主,陆珩的人就守在门外,连买菜的丫鬟都被盘问了三遍。”
顾清辞靠在软榻上,手里拿着一本医书,书页摊开在 “碎星兰” 那一页:“他们越盘问,越会觉得我无辜 —— 一个连丫鬟出门都要被盯的人,怎么可能去安排下毒?”
她顿了顿,咳嗽了两声,声音带着刻意的沙哑,“赵永一死,安国公必会慌,他接下来肯定会想办法除掉我这个‘眼中钉’—— 毕竟,顾家只剩我一个人,留着我,始终是个隐患。”
“那我们要不要先动手?”
苏月影问。
“不用。”
顾清辞合上书,眸中闪过一丝冷光,“我要等陆珩来。
他现在怀疑我,却又找不到证据,只要安国公先对我动手,他就不得不护着我 —— 毕竟,我是他的未婚妻,陛下赐婚的。”
她要借陆珩的手,挡掉安国公的杀招,也要借陆珩的 “查案”,一步步揭开安国公的罪行。
第五节夜色渐深,陆珩的书房还亮着烛火。
案上并排放着三样东西:玄铁令牌、赵永的验尸报告、还有一封未写完的书信。
他拿起笔,笔尖悬在纸上 —— 他想写一封 “议婚信”,以商议婚事为由,亲自去顾府一趟,近距离观察顾清辞的反应。
可他犹豫了 —— 这既是查案的手段,也是对 “赐婚” 的妥协。
他一生信奉律法,从未想过要利用婚姻来查案。
烛火摇曳,映着他冷硬的侧脸。
他想起顾清辞在赵府时,那声带着哭腔的 “会不会给大人添麻烦”,想起她掉在地上的冰糖雪梨羹(后来他让丫鬟尝了,里面确实有安神草,无毒性),想起她袖口那抹若有若无的草药香 —— 这个女人,像一杯温水,看似无害,喝下去却可能暖胃,也可能藏着细刺。
最终,他落下笔,字迹刚劲有力:“顾小姐安:今日蒙小姐提点,案情方有突破。
闻小姐受惊染疾,陆某心有不安。
不日将登门拜访,一来探望小姐病情,二来…… 商议陛下赐婚之细则。
望小姐安心静养,勿念。
陆珩 字。”
写完信,他将信折好,放在信封里,封口盖了皇城司的印。
与此同时,顾清辞收到了安国公府眼线的消息:“殿主,安国公让管家去联系了‘暗影楼’的杀手,说要在三日内‘除掉顾清辞这个麻烦’。”
顾清辞接过密信,看完后,笑着递给苏月影:“你看,我说什么来着?
安国公果然沉不住气了。”
“那我们要不要准备一下?
暗影楼的杀手很厉害,万一……” 苏月影有些担心。
顾清辞走到窗边,望着皇城司的方向,夜色中,那里的烛火还亮着:“不用准备。
陆珩很快就会来。
他现在怀疑我,却不会让我死 —— 我死了,他就断了查活阎王的线索,也没法向陛下交代(毕竟我是他的未婚妻)。”
她指尖轻轻敲打着窗棂,声音带着几分期待:“苏月影,你说,当陆珩知道,他要护的‘病弱未婚妻’,就是他要查的‘活阎王’时,会是什么表情?”
苏月影想了想,忍不住笑了:“肯定会很精彩。”
顾清辞也笑了,月光洒在她脸上,苍白的肌肤泛着淡淡的光,眼底却藏着翻涌的暗流 —— 这场戏,她演了十年,终于要到高潮了。
而陆珩,是她这场戏里,最关键的 “配角”,也是最让她好奇的 “对手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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