托盘变得无比沉重,几乎要压垮许呦纤细的手臂。
她端着给B区客人的酒水,脚步虚浮地穿梭在迷离的灯光和喧嚣的人群中。
可无论走到哪里,她都觉得有一道冰冷的目光如影随形,钉在她的背上,让她如芒在背,脊背发凉。
她知道那是谁的目光。
谢辞。
他回来了。
带着她无法理解的、淬毒般的恨意。
方才那短暂的对视,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厌恶和轻蔑,像一把冰锥,不仅刺穿了她此刻的尊严,更将她试图尘封的过往狠狠搅动,露出血淋淋的内里。
三年了。
一千多个日夜。
她以为时间至少可以冲淡一些东西,哪怕只是表面的平静。
她拼命工作,照顾病重的母亲,努力在生活的泥沼里挣扎求存,几乎耗尽所有力气去忘记过去,或者说,去学着与那份沉重的回忆共存。
可他一出现,只用了一个眼神,就轻易将她所有的努力击得粉碎。
原来,有些伤痕,从未愈合,只是在结痂之下无声溃烂。
只待那个施加伤痕的人再次出现,轻轻一碰,便再度鲜血淋漓。
“服务员!
这边!
酒怎么还没上?”
有客人不满地催促。
许呦猛地回神,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涛骇浪,勉强集中精神,快步走向B区卡座。
她努力维持着职业性的微笑,小心翼翼地倒酒、回应客人的要求,每一个动作却都僵硬得像提线木偶。
她能感觉到,那道来自A07卡座的目光,偶尔会漫不经心地扫过她,如同打量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,或者……等待时机给予致命一击的猎食者。
终于熬到一轮服务间隙,她几乎是逃也似地躲进了相对安静的备餐区,靠在冰冷的料理台上,大口呼吸,试图平复那颗狂跳不止、又酸又疼的心脏。
“呦呦姐,你没事吧?”
一个同样在这里打工的年轻女孩小莉凑过来,担心地看着她苍白的脸,“你脸色好难看,是不是不舒服?
刚才领班骂你了?”
许呦摇摇头,声音干涩:“没事,就是有点累。”
“我看你就是太拼了。”
小莉递给她一杯水,“不过刚才真吓人,你怎么惹到A07那位大佛了?
领班下来脸都黑了,说那位谢先生来头大得吓人,老板都得赔着笑脸,叮嘱我们千万不能得罪。”
许呦握着水杯的手指收紧,指尖冰凉。
“我不小心……把酒洒在他身上了。”
她低声说,避重就轻。
“天哪!
那你可真是倒大霉了!”
小莉夸张地拍拍胸口,“不过那位谢先生长得可真帅,就是气场太吓人了,冷冰冰的,看他一眼我都觉得腿软。
诶,呦呦姐,他好像认识你?
还叫了你的名字?”
许呦的心猛地一揪。
就在这时,领班阴沉着脸走过来,首接指向许呦:“你,A07谢先生点名,让你送一瓶路易十三过去。”
许呦的脸色瞬间血色尽失。
小莉也吓了一跳,同情地看着她。
“领班,我……”许呦下意识地想拒绝,她无法再承受一次那样赤裸裸的羞辱和那双恨意滔天的眼睛。
“你什么你!”
领班不耐烦地打断她,“谢先生指名要你去,那是给你脸了!
刚才的失误我没扣你钱就算好的了!
赶紧的,别磨蹭,再把贵客惹不高兴,你就首接滚蛋!”
滚蛋。
意味着失去这份虽然不堪却至关重要的收入。
母亲的医药费,下个月的房租……像两条冰冷的枷锁,瞬间锁住了她所有的挣扎和抗拒。
许呦闭上眼,深吸了一口气,再睁开时,眼里只剩下麻木的认命。
“我知道了。”
她低声说,声音没有一丝波澜。
她熟练地取出那瓶昂贵到令人咋舌的路易十三,放在铺着丝绒的托盘上,像是捧着自己即将被献祭的命运,一步步走向那个让她恐惧的卡座。
越靠近,音乐声似乎越小,空气越稀薄。
卡座里的气氛依旧热烈,众人众星捧月般围着谢辞。
他姿态慵懒地靠在沙发里,手里把玩着一个金属打火机,开合之间发出清脆的“咔哒”声,明明没什么表情,却无端让人感到压力。
许呦垂着眼,不敢再看他的眼睛。
她走到茶几前,尽量平稳地将酒放下。
“谢先生,您要的酒。”
她的声音干涩发紧。
谢辞没说话,甚至没看她一眼,仿佛她不存在。
旁边一个打扮妖娆的女人依偎过去,娇声笑道:“谢少,怎么又点这么贵的酒?
真是破费了。”
谢辞这才微微勾了下唇角,笑意却未达眼底,声音淡漠:“开心就好。”
他终于抬眸,目光轻飘飘地落在许呦身上,如同扫过一件没有生命的家具。
“打开。”
两个字,命令的口吻,不带丝毫温度。
许呦沉默地拿起开瓶器,动作因为紧张而有些迟缓。
她能感觉到卡座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手上,带着审视和玩味。
“咔哒”一声,酒瓶打开。
她正要拿起酒杯,谢辞却忽然开口,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穿透低沉的音乐:“跪下。”
许呦猛地抬头,难以置信地看向他。
他说什么?
卡座瞬间安静下来,所有人都愣住了,随即露出兴奋又好奇的神色。
谢辞的眼神终于对上了她的。
那双曾经盛满阳光和温柔的眼睛,此刻只剩下冰封的寒意和一种近乎残忍的玩味。
他微微向前倾身,目光像毒蛇一样缠绕上她,一字一句,清晰地重复:“我让你,跪下倒。”
“这瓶酒,值你几年工资吧?”
他语气平淡,却字字诛心,“跪着倒,才显得郑重,不是吗,许、小、姐?”
最后三个字,他咬得极重,充满了极致的讽刺。
许呦浑身冰冷,血液仿佛都凝固了。
巨大的屈辱感像海啸般将她淹没。
她站在原地,手指死死抠着冰冷的酒瓶,指甲几乎要嵌进玻璃里。
周围的目光如同针扎,那些窃窃私语和压抑的笑声放大到极致。
而他,就那样冷冷地看着她,眼中是毫不掩饰的、淬了毒的恨意和冰寒,仿佛要将她彻底冻结、碾碎。
他在报复她。
用这种极致羞辱的方式,清晰地告诉她——他们的重逢,不是久别重逢,而是审判的开始。
而她,是那个跪在被告席上,罪无可赦的囚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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