吮吸生血的声音，在落针可闻的屋内显得格外刺耳。
那“啧啧”的声响，不像是在进食，更像是一种诡异的仪式，敲打在陈大山、赵秀芹和王婶的心头，让他们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。
陈大山的手指僵硬地停留在婴儿的口中，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小巧却有力的舌头贪婪地卷动着，吸吮着指尖上残留的每一丝腥咸。
那触感温热而湿润，却带给他一种置身冰窖的寒冷。
终于，指尖上那点微末的血迹被舔舐干净。
婴儿陈凡似乎意犹未尽，小小的舌头又在嘴唇周围舔了一圈，将那抹残存的猩红彻底纳入腹中。
他半眯着眼睛，那双异眸中的赤色光泽似乎更加灵动了一些，先前那股濒死的灰败气息竟一扫而空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满足和平静。
他甚至微微打了个小小的哈欠，像是吃饱喝足后泛起了困意。
“啊——！”
一声短促而惊恐的尖叫，猛地从王婶喉咙里迸发出来。
她像是终于从噩梦中惊醒，连连后退，首到后背撞上冰冷的土墙，才瘫软下去，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，眼睛瞪得如同铜铃，里面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恐惧。
“妖……妖怪！
他是妖怪！”
她指着襁褓中的婴儿，声音尖利得变了调，“他喝血！
他喝生血！
正常的娃儿哪会这样！
大山！
秀芹！
这娃不能留！
不能留啊！
这是祸害！
是要遭天谴的！”
“闭嘴！”
陈大山猛地扭头，朝着王婶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吼。
他的眼睛布满血丝，脸色铁青，胸膛剧烈起伏着。
王婶的话像是一把淬毒的匕首，狠狠刺入了他本就千疮百孔的心。
但他不能承认，更不能允许别人这样诋毁他的儿子！
“他是我儿子！
不是什么妖怪！”
陈大山的声音嘶哑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，“你再胡咧咧，别怪我翻脸！”
王婶被他那凶狠的眼神吓住，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，只剩下压抑的、断断续续的抽泣。
炕上的赵秀芹，泪水再次汹涌而出。
但这一次，不再是绝望，而是掺杂了巨大的困惑、恐惧，以及一丝……作为母亲的本能维护。
她看着怀中恢复了些许生气，却依靠那种可怕方式存活下来的孩子，心如同被放在油锅里煎炸。
那是她十月怀胎，拼了半条命生下来的骨肉啊！
可眼前这违背常理的一幕，又该如何解释？
“大山……这…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？”
她虚弱地问道，声音带着哭腔。
陈大山深吸一口气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
他慢慢抽回那根被吮吸得有些发白的手指，看着指尖上清晰的、属于婴儿的牙床印痕，心头巨震。
他走到那碗尚且温热的鸡血前，目光复杂地盯着那暗红色的液体。
沉默，如同沉重的巨石，压在每个人的心头。
婴儿陈凡似乎因为那一点点血食的补充，恢复了些许精力，不再像之前那样奄奄一息。
但他显然并未吃饱，小小的脑袋开始不安分地转动，鼻子微微翕动，似乎在空气中搜寻着那令他渴望的血腥气味。
他的目光，再次投向那碗鸡血，喉咙里发出细微的、急切的“咕噜”声。
“他……他还想要……”赵秀芹颤声说道，语气充满了矛盾。
陈大山脸色变幻不定。
理智告诉他，这绝对不正常，甚至可以说是邪异！
让一个初生的婴儿饮用生血，这超出了任何人类认知的范畴。
老孙头的话，血月的异象，狼群的朝拜，牲畜的狂躁……一幕幕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，交织成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结论。
可……如果不给他喝呢？
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刚才那样，因为无法进食普通的奶水米汤，而活活饿死、渴死在自己面前吗？
那是他的儿子！
他陈大山盼了八年才得来的儿子！
一种近乎偏执的父爱，混合着对未知的恐惧和一丝绝望中的侥幸，最终压倒了一切。
他咬了咬牙，眼中闪过一丝决绝。
他走到炕边，对赵秀芹和王婶沉声道：“今天发生的事情，谁也不准说出去！
谁敢往外吐露半个字，我陈大山跟他没完！”
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子，扫过王婶。
王婶身体一颤，连忙低下头，不敢与他对视。
陈大山不再犹豫。
他找来一根崭新的、干净的棉线，小心翼翼地伸进鸡血碗中，浸透了血液，然后提着那滴饱蘸猩红的线头，慢慢地，送到了婴儿陈凡的嘴边。
婴儿的异眸瞬间亮了起来！
他迫不及待地张开小嘴，如同雏鸟接食般，精准地含住了那滴血珠，用力吸吮起来。
棉线上的血液很快被吸干，他发出不满的哼唧声，小脑袋追着那离开的棉线。
陈大山的心沉了下去，但又带着一种扭曲的欣慰。
至少……这样他能活下来。
他重复着这个动作，一次，两次，三次……婴儿贪婪地吸吮着每一滴送入口中的生血，他的脸色越来越红润，呼吸越来越平稳有力，甚至偶尔会发出满足的、细微的叹息声。
那依赖血液存活的模样，与传说中那些以血为食的精怪何其相似！
赵秀芹别过头去，不忍再看，泪水浸湿了枕头。
她怀胎十月，想象过无数次孩子吮吸她乳汁的温馨画面，却从未想过，会是这样一幅诡异而骇人的场景。
王婶缩在墙角，嘴里无声地念念有词，不知是在祈祷，还是在诅咒。
当那小半碗鸡血被吮吸殆尽后，婴儿陈凡终于心满意足，打了个带着血腥气的饱嗝，闭上眼睛，沉沉睡去。
他的睡颜安详，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、诡异的笑意，与寻常婴儿无异，若非唇边残留的一抹暗红，谁能想到他刚刚进行了一场怎样惊世骇俗的“进食”？
陈大山看着空了的陶碗，又看了看熟睡的儿子，以及悲痛欲绝的妻子和惊恐万状的接生婆，一股巨大的疲惫和茫然席卷了他。
他用这种禁忌的方式，暂时保住了儿子的性命。
但以后呢？
难道要一首用生血喂养他吗？
鸡血、猪血、牛血……甚至……人血？
这个念头一冒出来，陈大山自己都打了个寒颤。
而且，这个消息，真的能瞒得住吗？
王婶能守口如瓶吗？
村里那些昨夜目睹异象、今晨又听到风声的村民，会怎么看待他这个“饮血而生”的儿子？
“大山……”赵秀芹哽咽着开口，声音破碎，“我们的凡娃……他……他以后可怎么办啊……”陈大山沉默着，走到窗边，推开一条缝隙。
外面，天色依旧阴沉，红旗沟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雾气之中。
后山的方向，狼嚎早己平息，但一种无形的、更加沉重的压力，却笼罩在这个小小的家庭上空。
他儿子的降生，引动了天地异象。
他儿子的存活，依赖于禁忌的血食。
平凡安康？
他给儿子取名陈凡，祈求他一生平凡安康。
可现在看来，这名字本身，就成了一个巨大的讽刺。
这个孩子，从降生的那一刻起，就注定无法平凡。
他的未来，是一片迷茫而危险的未知。
他的存在本身，就是一个不容于世的秘密和……隐患。
陈大山握紧了拳头，指甲深深陷入掌心。
无论如何，他是父亲。
他必须保护自己的孩子，哪怕与整个世界为敌，哪怕……踏上一条充满荆棘和黑暗的不归路。
“会有办法的……”他转过身，对着妻子，也像是在对自己说，声音低沉而沙哑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，“总会有办法的……他是我们的儿子，我绝不会放弃他！”
只是，这办法，究竟在何方？
第三章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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